紀塵手中的毛巾掉落在了地上。

他的舉動讓正在尋藥的燕小乙有些吃驚。轉頭看向他，就發現這人的臉色不對。

“怎麽了？”燕小乙問他。

不過一個孩子，哪裏來的這般大的反應？

“你見過他嗎？若是認識那就太好了，趕緊尋到他的父母把這孩子送回去吧。

我們這是軍營，若是急行軍起來，哪裏還能帶個孩子。”

燕凜怕他們已然向那蕭天王公開宣戰，那邊也不是善茬，不會輕易罷休。

紀塵搖了搖頭，說道：“沒見過。”

想來燕大哥見過高湛，可是如何都不知道小時候的他是長了這樣的一張臉孔。

生澀單純，一臉天真。

不過幸好，他沒見過。。。。。。

紀塵在心中竟然暗暗慶幸起來。

不然，燕大哥決計不會救這孩子了。

紀塵接過燕小乙手中的傷藥，索性厚厚給他塗了一層，然後再包紮上。

像是這藥不用錢一樣，燕凜看在一邊都覺得心痛。

“你挺喜歡小孩的。”燕小乙也不知道說什麽，只能訥訥地發表了如此的評論。

紀塵有些局促地點了點頭。

他怕這孩子的臉上做疤，多塗些會好得快些。他便是如此傻傻地想著，心中七上八下，早沒了主意。

他看著床上的小小身軀，腦海裏亂成了一團。

到底是什麽將這孩子送到了他的面前？！

楚彥應該還在幽冥，他應該還在重聚那三顆分魂珠之力，融合成為新的魔君之軀。

紀塵突然打了個寒顫。

該不會。。。。。。該不會這人為了早日見他，便草草地化出了孩童的模樣，便來尋他？！

這麽一想，紀塵又趕緊搖了搖頭。

他便是多慮了，楚彥不是傻瓜，他這樣做，便是在拿自己的性命開玩笑。

魔君尚幼，卻蘊藏有絕頂的法力在身，該是四方妖魔覬覦的目標。

楚彥如此謹慎的人，會尋個安全的地方，靜靜等待才對。

他紀塵把最後一顆殺戮之魂珠都還給他了，他已然是天不怕地不怕的那個，想想，也沒什麽理由再來找他。

苦笑了一下，他如今都不知曉，楚彥化身為高湛，如此與他在這世糾纏。到底是不是為了被他封在墟鼎中的那最後一顆魂珠。

或許是，或許不是，可他已然不在乎了。

看到了這孩子，他心中牽起的，都是和高湛之間數不盡的悲歡離合，其他的都不再耿耿於懷。

說誰欠誰的，都太過沈重和遙遠。

他紀塵不是會被羈絆在這狹小一方糾葛之中的人。

雖不在仙位，可他所思所想還是那紫薇宮中的帝君。無怨無癡，無嗔無貪。

便也不用多慮了，等這孩子醒了，他一問便知。

或許，這孩子便是個巧合。雖然這巧合，曾經還是紫薇大帝的他在萬福村也經歷過。

“殿下，那我就先出去了。剛從建業城回來，弄得滿身血汙。”燕凜覺得這人看著孩子的眼神不太簡單，便還是默默退下。省得讓人覺得礙眼。

“好，你先下去吧。”紀塵點了點頭。

沒有旁人，他也好自在點。

燕凜好奇地看了眼這娃娃，便滿腹狐疑地退下了。

他退下後，帳篷裏更加安靜。

紀塵把其他的都忘了，只覺得心中百轉千回，也不知道滿腦子浮現的都是什麽念頭。

他到底在期待什麽？還是擔心什麽？

伸手，握著那小娃娃稚嫩的手掌，感受著他的脈搏一下下地傳到了他的心裏。

活著，活著便比什麽都強啊。

就在前不久，他送走了那呼吸漸逝的高湛，以為再見也是隔世了。

然而此刻，這樣一個鮮活的生命出現在他的眼前。

兵荒馬亂中，讓紀塵的心中也是翻天覆地，像是被攪得不得安生。

楚彥，是你嗎？

得到了三顆魂珠，本該大殺四方，威風八面的魔君楚彥，該不會這樣出現吧？

時間便這樣一點點地流淌而過，直到那小娃娃喊了聲口渴，紀塵才發現，他這一枯等，等到了傍晚。

“等一下！”他慌忙地說了一句，支起身子便去取水。

孩子的眼睛烏溜溜地看著他，跟著他的身影而動。七竅玲瓏，這孩子的眼神有著非一般孩子所有的靈慧。

紀塵扶著他喝了很久，這孩子還真是口渴了，不斷扶著他拿來的杯盞牛飲。看不出這麽小的身軀，能喝這麽多的水。

聽著他咕咚咕咚的喝水聲，紀塵忍俊不禁，擦了擦他唇角流下的水，讓他慢點喝。

“咳咳咳！”果然，這孩子喝得太急，便是嗆到了。

“你這孩子，又不是不讓你喝，如何和搶一樣？”拍了拍他的背。

這般狼狽，讓他很是心疼。

“我好多天沒吃東西了，大哥哥，有吃的嗎？”這娃娃倒是不怕生，看著紀塵說道。

“大哥哥？。。。。。。”紀塵一時間有些震楞，然後回過神來點了點頭。

“鄭兒，鄭兒！”他朝著營帳外喚來了鄭兒。

鄭兒不願隨著翠娘安頓到別處，便這樣居無定所跟著行軍，說是要改善軍中夥食。

夥食好了，不過鄭兒卻黝黑了皮膚。

“什麽事情啊哥哥。”她這一喊哥哥，就發現營帳內多了個眉目清秀的小孩子，正睜大眼睛看著她。

“給這孩子弄些吃得吧。他幾天沒吃東西了！”紀塵活了這麽久，說到最難為他的事情，便是下廚烹飪了。

凡胎肉體總要食五谷，可他卻還是保持著十指不沾陽春水的閑淡。以前是翠娘，現在都是鄭兒在照顧他的飲食，勞苦功高。

“好嘞！哥哥你也沒吃吧，我去拿些好東西來，我們一起吃吧。”鄭兒看著這娃娃可愛，想要伸手去摸他的頭，但是那孩子卻很是警覺的朝後仰了仰身子，不讓鄭兒碰他。

“好啊，我們三人一起吃。這孩子剛醒，和你不太熟稔。”

看著那孩子滿臉警覺的樣子，紀塵打圓場說道。

“嘿！小孩子家家，但是嫌棄我來了~人小鬼大！”鄭兒撅了撅嘴巴，這孩子長得好看，可一點不可愛！

說著，就轉身出了營帳，去取吃食了。

“你叫什麽啊？”紀塵問他。

“彥兒，我爹娘是這麽叫我的。”那孩子眨著大眼睛，清楚說道。

紀塵聽了，便這麽直直看著他。

這是巧合還是楚彥和他開的玩笑？

魔君不在幽冥一心修煉，卻到這兒來想要尋他開心戲弄於他嗎？

紀塵的手慢慢撫上了這娃娃的臉頰，若是法力所為的傀儡娃娃，便也是太過有血有肉的些。

“爹娘呢？”

“不見了，我在城中尋他們，便是怎麽都找不到。”這孩子當真有趣，說到傷心處，卻一點都不慌亂，眼睛很是清澈，連個紅了眼眶都沒有。

楚彥啊楚彥，他是故意送這個孩子到了他的身邊，來讓他胡思亂想，亂了心的嗎？

正說著，鄭兒來了。

她用茶托帶了好些吃食，裝得滿滿地，放在了桌子上。

“快過來吧，你這娃娃有口福了。”鄭兒本就做了好些好東西，恭賀西梁軍勢如破竹，一路高歌猛進的，卻沒想，還被這孩子給撿到了好時機。

“吃這個吧。”紀塵將一筷子牛肉夾給了那叫彥兒的娃娃，而那孩子也不推托，夾了一筷子蓮藕放到了紀塵的碗裏。

“那大哥哥你吃這個！”

“師父，我愛吃肉，你便吃這個素食吧，我們兩個也是配合默契得很。”

倏然，又是楚彥的話浮現在他的腦海中。

這孩子是故意的嗎？一舉一動都是在提醒他。似是非是，像是擺在紀塵面前的一個謎團。

讓他撓心撓肺，卻又一臉懵懂說他只是個落難的孩童。

“哥哥，讓這孩子與我同住吧，我可以照顧他。還是你要找戶好人家收養他？”鄭兒心直口快說道。

這孩子至多不過五六歲，難道還讓這一軍首領在元帥帳內養個孩子？

當真是要成那天大的笑話了。

“不，我要和這個大哥哥在一起。”還沒等紀塵說話，這叫彥兒的孩子就一把拉住了他的袖子，黏糊在紀塵身邊，滿是敵意地盯著鄭兒。

“哈？！你這人小鬼大的，還真是會挑人啊！”鄭兒苦笑不得，哪兒來的小娃娃，救了他，倒還是死皮賴臉地黏上了。

“算了，先吃飯，他如何安頓，等他傷好了再說。”

紀塵摸了摸這個孩子的頭，其實他也不願意把他送走。

縱然是楚彥故意為了戲弄他，而將這孩子送來他身邊的，他也還是想讓彥兒留在身旁。

此刻的他，一心一意都想著征戰天下。

沒了高湛，沒了鳳凰，他若是不這樣，還剩下些什麽？

至少，在他有生之年，能看到這割據之天下重新統而為一，百姓不再流離失所，四處逃命。賊匪強盜，不能趁亂而起，為之大業貢獻綿薄之力，便是他的心願了。

“哥哥，你不會真的要收留他吧？他可只是個小娃娃，會拖累你的。”鄭兒大感意外道。

“誰拖累了？我可是會幹很多事情！以後大哥哥的飲食起居我來照料，你這丫頭便不用管了。”沒想，彥兒這般理直氣壯說道。

“什麽？！”鄭兒大為光火。

這一來就哥哥長哥哥短的，還敢和他爭鋒！他才幾歲啊，便這樣囂張霸道，長大了還得了？！

鄭兒正要撩起袖子教教這小娃娃做人的道理，可不想，自家哥哥卻捂嘴偷笑出聲。

他一笑，鄭兒倒是沒了脾氣了。

這是有多久沒看到長恭哥哥這樣笑了，他一笑，好像春回大地，滿眼都是暖色。

作者有話要說：

阿拉啦啦啦，我晚了，麽麽麽噠~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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